1976年的唐山大地震讓數十萬當地民眾一夜間與親人、朋友陰陽相隔。40年過去,失親喪友的巨大悲痛在時間的撫慰中逐漸平息。然而,有什么是經過歲月的洗禮仍令生者不能釋懷的?假如時光可以倒流,那些沒有來得及說出的話是什么?
他想告訴父親:爸,我長大了
今年54歲的唐山人張東義在40年前的唐山大地震中成為“地震孤兒”。幾年前,他曾給父親燒過一封很長的信。
“我告訴父親,自己后來進入了他生前工作過的唐山機車廠,成為那里技術最好的工人、獲得過‘全國技術能手’的榮譽稱號、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。我細致地講述了自己帶著徒弟們鉆到生產線上20米長的機車下,教他們識別組件。就像和他在談話。”張東義說! 《嗄暌院,他想告訴父親:爸,我長大了。
他想對亡妻說三個字:我想你
。矗澳陙恚磕辏吩拢玻溉涨昂,王樹斌就開始失眠,心里發(fā)慌,睡著了就會不斷做夢。他不想回憶那段往事,往事卻不由自主地在心頭翻涌。
地震中,王樹斌和妻子李金鳳壓在了開灤醫(yī)院的廢墟下,水泥梁有一個小小的空隙,只伸進一根手指頭,彼此只能觸碰到對方的指尖。妻子的聲音越來越弱,她告訴他,一定要活下去。逐漸地,對面沒了聲音。 王樹斌后來在大地震廢墟中創(chuàng)造了“8天8夜的生存奇跡”。當他被解放軍營救出來時,媒體蜂擁而至為王樹斌留下一張經典的地震營救照片。可有些東西,即使過了40年,依舊放不下! ∶磕甑模吩拢玻溉眨鯓浔蠖家サ卣鸺o念館、地震紀念墻轉一轉。然后,他會來到那片已變成綠地的開灤醫(yī)院原址。亡妻生前喜歡色彩鮮艷的花,他就帶著去,放在草地上,坐下來說一說他的心事。“那次正好有兩只蝴蝶飛過來,落在了花朵上,我特別高興,覺得是金鳳聽到了我的聲音。后來我就哭了!薄 。矗澳旰螅鯓浔笞钕雽λ耐銎拚f三個字:我想你。
他想對遇難的8位戰(zhàn)友說:“同志們!快跑!”
81歲的常青是一名攝影師,唐山大地震中許多經典的照片都是他40年前的作品。常青從小是個孤兒,1950年他參軍,當年年底就上了朝鮮戰(zhàn)場。
“戰(zhàn)爭年代,有半個小時看不到敵人的飛機就覺得好像缺點兒什么。我年紀小,戰(zhàn)友們都待我像親人。扔炸彈的時候他可以趴在你身上,我們是患難與共的真感情。”常青說! ∈掷锬弥蛻(zhàn)友們的合影,老人驕傲地給我們講述當年和戰(zhàn)友們的種種趣事和歷險,他們曾離戰(zhàn)爭的死神近在咫尺。然而一說到大地震,常青的聲音小了許多! 拔乙还灿校肝粦(zhàn)友,他們轉業(yè)后回到唐山,都在地震中不幸身亡了。我們一塊在朝鮮戰(zhàn)場上出生入死,戰(zhàn)爭中活過來的人卻沒有逃過大地震!崩先肆飨铝搜蹨I! ∪绻麜r光可以穿越,常青想在大地震前跑到戰(zhàn)友們的床前,向他們發(fā)出比曾經戰(zhàn)場上的“戰(zhàn)斗號”更響亮十倍的聲音:“同志們!快跑。
他想喊一聲:“媽!”
地震遺址公園的紀念墻下,記者見到了專門從廣州帶著老伴兒、兒子和兩個孫女趕來的78歲老人張寅山。他艱難地在24萬震亡者中尋找母親的名字,后來在孫女的幫助下,終于確定了位置——D3區(qū)上數第七塊磚第六行第三列。
“作為家中的大兒子,母親對我期望很高,任何機會她都讓我抓住。因此12歲起,我就去外地念書了。唐山地震時我38歲,在桂林工作。當時回不去唐山,我心急如焚,一個月后才知道母親蒙難了。而真正回到唐山,已經1979年!睆堃秸f! ±先烁嬖V記者,40年來,他一直覺得愧對母親,沒有盡孝,沒有見到母親的最后一面,沒有來得及告訴母親他后來生活得很好,還在大學當了教授。 哪一句話是他最想反復對母親說的?老人閉起眼睛,慢慢說了一個詞:“媽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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